编者按：
自6月以来，一张9欧元车票在德国受到了热烈欢迎。只要有这张由联邦议院批准发行的9欧元车票，你就可以在这个月里乘坐几乎所有全国的公共汽车、有轨电车、地铁以及火车。这样的廉价旅行将从六月持续到八月共三个月。9欧元车票在德国内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三个月里售出了3800万张车票，德国总理奥拉夫·舒尔茨(Olaf Scholz)表示，这是他执政团队的“最佳创意”之一。然而对于这次看似取得巨大成功的实验却有着诸多问题。本篇将简述这张9欧元车票的成功与问题所在，以及背后所反映的德国联邦政府的一系列救济政策。
本文为浙外德国研究中心“经济天下”栏目第40篇
(总第161篇)
9欧元车票的产生
在俄乌战争所造成的能源问题而引起的国内通货膨胀影响下，德国民众纷纷收紧了裤腰带，尽可能地减少花销。为缓解这一压力，政府在4月底表决通过了包括9欧元车票在内的一系列救济方案。俄罗斯是德国重要的能源燃料获取渠道，受俄乌战争的影响，德国国内燃料价格急剧上涨——尤其是燃油的价格。而那些必须长途跋涉上班的人尤其受到燃料成本上涨的影响，为此政府不得不在通勤上进行补贴，由此9欧元车票也就诞生了。
3800 万人购买了德国所有公共汽车、有轨电车、地铁和区域火车的有效期为一个月的 9 欧元车票
图片来源：法新社
只要花费9欧元就能获得一张车票，在为期一个月里可以搭乘全国范围内几乎所有除长途火车以外的公共汽车、有轨电车、地铁、郊区火车以及本地和区域间火车。而那些之前已经有月度或年度订阅的人在三个月内也只需支付9欧元。
9欧元车票的成就
截至八月底，9欧元车票卖出了3800万份。自5月底开始销售以来，铁路运输的人数显著增加，超过了2019年7月记录的水平，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选择铁路运输的旅客数量显著增加，尤其在旅游业发达的农村地区。
在受游客欢迎的农村地区，6月和7月的出游次数均较2019年同期增长80%，其中30至100公里的中距离旅行的增幅尤其高。此类旅行的数量是2019年的两倍多，增长了104%。
与前一个月一样，2022年7月的出行量平均比2019年同时期增加了42%。整个德国的公路运输出行量与去年同时期大致相同。而从4月到 6月，乘坐当地交通工具的乘客比2022年第一季度增加46%，与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74%。
除了上述之外，德国的旅游业也有了显著发展。联邦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6月，游客在德国的过夜天数比去年同期增长了60.5%。6月到访德国的游客人数众多，过夜人数接近疫情前的水平，仅比2019年6月的数量低 3.4%。
9欧元车票的种种问题
随着八月的结束，原定于从6月实行到8月的“9欧元车票”也即将结束。关于它的后续方案的讨论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在这三个月中9欧元车票虽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也同样暴露出了许多问题。
首当其冲的便是资金问题。在最初的商讨环节时，联邦政府允诺会为负责当地交通的当局提供额外25亿欧元的补贴帮助，但从长远来看这样的资金压力是政府难以负担的。
因此尽管总理奥拉夫·舒尔茨(Olaf Scholz)通过其发言人史蒂芬·赫伯斯莱(Steffen Hebestreit)赞扬了这为期三个月救济计划的成功，但他还表示：“这是一笔非常大的金额，不能无限期地延长”。
据估计，如果以目前的形式继续推行9欧元的车票——适用于全德国的所有S-Bahn和U-Bahn、区域火车和公共汽车——每年将花费约100亿欧元。“整个年度预算将超过100亿欧元”，他强调说：“要继续下去的话，后续计划里每月的车票花费必须超过9欧元”。
这张九欧元的车票得到了巨额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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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如此，德国以“节俭”闻名的联邦财政部长克里斯蒂安·林德纳(Christian Lindner)表示拒绝为9欧元车票或后续的计划提供进一步融资。“9欧元车票是临时措施，就像对燃油折扣这一措施一样，”这位联邦财政部领导人对Funke媒体集团的报纸说。“因此，联邦预算中既没有计划继续提供柴油折扣，也没有计划为9欧元车票的后续提供资金。”
林德纳批评说，当9欧元车票在8月底到期后，纳税人就将为运营当地公共交通的必要成本以外的花费提供资金。
“即使是那些在农村地区无法使用该优惠的人也要为此付费”。
“无论如何，联邦政府无法支付这笔费用，因为必须在2023年将所有的债务还清”。 因此他认为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同时，在环保节能方面，9欧元车票也没有取得政府所预想能取得的成果。原本他们期待9欧元车票能鼓励驾车者放弃汽车，转而使用更清洁的共享交通工具，从而减少燃料的使用。然而私家车使用几乎没有变化。
的确，与6月1日生效之前相比，26个城市中的23个的拥堵程度有所减轻。交通专家对德新社表示：
“数据表明这种下降与推行9欧元车票有关”。
“在几乎所有接受调查的城市中，6月份通勤者在上下班所花费的时间都少于5月份”。
然而联邦统计局表示，根据数据显示公路交通仍然是人们出行的主要方式，尽管他们使用的统计方法——分析手机位置数据的汇总和匿名样本——无法区分汽车和公共汽车旅行。根据他们的报告，从全国的平均值来看，6月和7月的总道路交通量与2019年相比没有变化，只存在一些轻微的地区差异。
根据初步的科学评估，区区9欧元车票并不意味着所有人会把私家车留在家里，而去选择公共交通。
德国交通转型智库(Agora Verkehrswende)的公共交通项目经理Philipp Kosokdui对德新社说：
“你必须注意当前很多数据”，“ 它们表明了9欧元车票产生了更多的交通流量，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几乎没有改变原本就有的流量”。
柏林应用科学大学(HTW)的铁路专家克里斯蒂安·博特格(Christian Böttger)说：
“这张票导致公共交通的使用率变高，但最重要的是在某些地方因为乘客过多甚至造成了交通崩溃的程度”。
如果没有9欧元车票，现如今大约四分之一的公共交通运输量将不会产生。这些都是额外产生的流量，而不是替代原本由汽车进行的必要流量。研究员波特格说：“从之前的研究来看，从私家车到公共交通的转变量最多只有2%到3%”。
9欧元车票甚至严重阻碍了公共交通的正常运营。近0.1%的火车太过拥挤，以至于需要安全人员参与干预。旅客们抱怨高峰时段的火车上挤满了人，一位旅客盖纳诺夫经常看到这种情况。他说：“在本已繁忙的夏季里，运输网络根本无法满足需求”。他坐的每一辆火车都人满为患，那些目的地是热门旅游地点的火车甚至完全找不到可以落座的位置。
“我们不能登上我们想坐的火车,不得不选择登上没有满员的车厢，结果被迫改变了我们的目的地”。
并且由于激增的公共交通旅客数量造成的工作人员短缺也使得火车延误变得更加频繁。在依旧挥之不去的新冠疫情的阴霾下9欧元车票所造成的人员滞留和人流拥挤无疑增加了公共管理的压力，威胁了公共安全。
人们急于享受接近免费的交通，火车经常很拥挤。
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
9欧元车票的修改方案
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德国民众还是各州政府都希望9欧元车票能够继续实行下去。
然而一个打折活动的最大缺点就是在活动结束恢复的正常价格在折扣价格对比之下让人感觉像是在敲诈勒索。在经历过三个月如此低廉的当地公共交通后，这种感觉可能会特别强烈。也难怪几乎各方都有对延续9欧元价格的诉求。一张便宜、方便的车票确实很美好，但也必须意识到，树木现在还没有长到天上，德国当前的经济水平还不能承受这样的资金负担。
因而需要对车票的价格合理修改调整。为此德国运输公司协会(VDV)提出了一个永久性的 69 欧元月票方案，该月票应该在全国范围内适用于公共交通,这样估计每年的成本约为20亿欧元。
VDV总经理奥利弗·沃尔夫(Oliver Wolff))表示:
9欧元门票的销售数据和其他调查结果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在全国范围内的可能性和局限性
“这必须在全国范围内有效，具有缓解作用——并且不能与公共交通的扩张竞争。”
很明显，一张为期三个月的9欧元车票是负担不起的。但是，以69欧元的价格提供这样的车票是可以实现的。对于每年的约为20亿欧元的额外成本，就今年而言，这些费用仍然可以通过与政治家谈判获取的救济方案来为运输公司提供资金。“而到了新的一年，就将需要一个新的法规”。沃尔夫说。
社民党和绿党也支持69欧元车票的方案。绿党领袖里卡达· 郎(Ricarda Lang)在面对法兰克福报采访时她表示：“我们仍在内部讨论该模式，但有一点很明确，需要一项后续法规，正如联邦交通部长所提议的那样，在全国范围内尽可能统一适用，同时也必须是有利的，即它也是能够被整个社会所接受的”。
而部分左派和绿色和平组织则要求更低的价格，左翼议员贝恩德·里克辛格 (Bernd Riexinger)在Twitter上表示一张69欧元的车票太贵了。绿色和平组织交通专家玛丽莎·莱瑟尔(Marissa Reiserer)强调说：“要让这样的车票真正地降低家庭负担，同时对拥有汽车的人在经济上有吸引力能成为他们的替代方案，这样的车票每天的花费不能超过一欧元。”
社民党议会党组领袖德特勒夫·穆勒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车票的价格是39欧元、49欧元还是69欧元是次要的，但它必须要让民众愿意把他们的车子留在家里。”穆勒认为资金问题比起定价多少以及何时开始更重要。显然，不能以牺牲公共交通的正常运营为代价来资助廉价的票务服务。的确，如果联邦政府想要延续低价车票就必须继续甚至加大投资建设基础设施来保证正常的交通秩序。
9欧元车票背后的救济计划
俄乌战争带来的通货膨胀和能源危机对德国来说就犹如一颗定时炸弹，由于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供应的战略性扼杀，德国6月份的通货膨胀率已升至7.6%。政界人士和高级官员已经警告说，在今年秋天的寒冷季节到来之前，需要节约能源。解决国内的通货膨胀问题是舒尔茨需要解决的最紧迫的任务。他的计划是在商界领袖、工会和政界人士的会议上提出措施，综合各方的意见来制定一个完善的救济计划。
德国经济研究所(DIW)所长马塞尔·弗拉茨彻(Marcel Fratzscher)指出总的来说，民众的收入是需要慢慢增加的而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就会造成购买力的急速缩水。“购买力下降得越多，对经济的损害就越大”。他说。因而舒尔茨的救济方案不难看出是在进行针对性的提供最大救济，在尽量减少购买力的损失而同时兼顾各方的意见。
除开9欧元车票，在能源方面，政府强制要求还在使用旧燃气热水器或燃油供暖的家庭更换设备，短期内减少发电用气，提高可再生能源的利用率。在缓解能源压力的同时推动了绿色领袖里卡达· 郎所一直在进行逐步淘汰旧燃料运动的进程。
为缓解燃料价格上涨对民众经济上增加的压力，联邦政府降低了燃料能源税以降低燃料价格，给工人发放通勤津贴和其他基本津贴以缓解他们的税收压力，还降低了所谓的“可再生能源附加费”来降低电费，给每拥有一个孩子的家庭100欧的补助，原本已经需要领社会福利的公民将每人再增加100欧元，以这一系列补贴来变相满足工人协会对于增加薪资的要求。
大约1300万德国人已经受到贫困的影响
图片来源：德国之声
而9欧元车票则是一个恰好都能满足这些要求的举措，增加了公共交通的利用率，减少大量私家车出行对环境的影响以及对燃油的压力，尽管事与愿违。减少了公民出行的开销，也是对公民的一项福利。同时因此增加的人流量对旅游业的发展也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经济发展，在受疫情影响下的当下显得更加可贵。
然而想要真正拆除如今德国内部的“定时炸弹”，一张9欧元车票和一系列救济措施是远远不够的，能看出德国正在寻求一条能够真正摆脱对外尤其是对俄能源依赖，解决通货膨胀问题的可持续经济发展模式，9欧元车票是他们在这方面的一次成功尝试，舒尔茨的执政团队还将继续在这个方向探索下去。
本文编译自：
1.法兰克福汇报2022年8月18日报道“Fahrpreise für Busse und Bahnen steigen wieder”
https://www.faz.net/aktuell/finanzen/nach-dem-9-euro-ticket-fahrpreise-fuer-busse-und-bahnen-steigen-wieder-18252342.html
2.今日新闻2022年7月15日报道“69 Euro - oder wie viel darf es kosten?”
https://www.tagesschau.de/wirtschaft/verbraucher/69-euro-ticket-103.html
3.政客网站2022年8月24日报道“Last call for Germany’s €9 ticket to ride”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germany-9-euro-ticket-train-public-transport/
4.法兰克福汇报2022年8月9日报道“9-EURO-TICKET:Verramschter ÖPNV”
https://www.faz.net/aktuell/wirtschaft/9-euro-ticket-keine-loesung-auf-dauer-nahverkehr-kostet-viel-geld-18230087.html
5.德国之声2022年7月4日报道“Inflation: Germany seeks to defuse social 'time bomb'”
https://www.dw.com/en/inflation-germany-seeks-to-defuse-social-time-bomb/a-62353060
6.有线电视新闻网2022年8月26日报道“Germany's railways offered a month of unlimited rides for $9. Here's what happened”
https://edition.cnn.com/travel/article/germany-9-euro-ticket-ending/index.html
7.今日新闻2022年3月24日报道“Das Entlastungspaket im Überblick”
https://www.tagesschau.de/wirtschaft/verbraucher/wie-werden-die-buerger-entlastet-101.html
8.腾讯新闻2022年8月12日报道“推出 9 欧元火车票后，德国乡村旅游区的铁路旅行激增”
https://xw.qq.com/amphtml/20220812A03WV200
供稿 | 林邦雷
排版 | 龚胤铭
编辑 | 张雅轩
初审 | 程静 盛妤婷
终审 | 陈洪捷 吴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