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作为首都和政治中心，柏林的选举被认为对德国联邦政治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此前，柏林曾于2021年9月26日举行了州级和市区级议会选举，但因管理工作混乱被柏林宪法法院裁定结果无效。2023年1月31日，德国联邦最高法院正式批准柏林地区于2月12日重新举行大选。这是德国政府史无前例的一次重复选举，未来究竟由哪个党派来管理首都，目前尚不确定，但在这场德国选举历史上出现的重大失误中，柏林的城市治理正暴露出系统性问题。本文将简要介绍柏林重复选举的前因后果并分析此次事件折射出的德国制度现状的不合理与其他问题。

本文为浙外德国研究中心“时政关注”栏目第13篇(总第189篇)。

一、柏林重复选举的前因后果

（一）一年前大选被指存违规 德国法院批准柏林地区重新投票

2021年是德国的“超级大选年”，第20届联邦议院选举于9月26日举行。联邦议院是德国的权力中枢，联邦议院选举是德国最重要的选举，而且此前主政德国16年之久的总理默克尔将不再连任。此次大选将对德国乃至欧洲的政治格局带来深刻影响，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在2021年的柏林地方选举中，中左翼的社民党(SPD)以微弱优势获胜，并与紧随其后的绿党(Die Grünen)结成联盟。社民党市长弗兰西斯卡·吉菲(Franziska Giffey)在充满争议的选举后上台，成为新一任柏林市长，同时面临着中右翼基民盟(CDU)的激烈竞争。

然而，2021年9月26日的德国大选日，柏林地区的选举过程被指控管理工作混乱。由于当日联邦选举和地方选举投票一起进行，此外还有柏林马拉松赛同时举行，很多投票点的工作出现错误，部分选民在投票期限结束后仍在进行投票，还有选票被送到错误地点。经过数月的调查，德国法院表示有理由在柏林地区重新进行投票。

柏林市政厅(Roten Rathaus)

图片来源：《时代周报》

（二）官方公布选举统计结果 组阁谈判悬而未决

当地时间2月27日，德国联邦州选举委员会公布了2月12日德国柏林重新举行州级和市区级议会大选的官方统计结果。数据显示，基民盟(CDU)凭借28.2%的得票率大幅获胜，社民党(SPD)和绿党(Die Grünen)均获得18.4%的选票。左翼党(Die Linke)、德国选择党(AfD)与自民党(FDP)分别获得12.2%、9.1%和4.6%的选票。其中，自民党因没有达到5%的选举门槛无缘议会。

眼下，基民盟和社民党正各自展开试探性谈判以最终决定与哪个政党联合组阁。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得票率第一的基民盟最终无法与其他政党组成执政联盟，那么柏林将继续由社民党、绿党和左翼党联合执政。“德国之声”(Deutsche Welle)指出，柏林地区重新投票不会影响推举朔尔茨上台的联邦议院选举结果，但可能会重组各联邦州代表组成的联邦参议院的权力平衡。

柏林重复选举结果

图片来源：《时代周报》

二、 事件所折射出的德国制度现状

（一）管理系统混乱 投票场次设置不合理

2021年9月26日，也就是大选日当天，当时执政柏林的社民党政府同时举办了四场选举(包括联邦议会选举、柏林州议会选举、区议会选举和关于住房问题的人民公决)和一场马拉松赛事。这一天，选民手上拿到了至少六张选票，因为四场选举中的两场——联邦选举和州选举，都包含了混合选举制度，一张(选票)要投给直接候选人，一张投给整个政党。柏林是德国唯一一个区议会议员直选的城市，这也造成了管理上的混乱。与此同时，马拉松赛事吸引了2500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跑者来到柏林，城市街头还有不计其数的志愿者和观众，以及大量警察。

最终，混乱接踵而至——平均每位选民的投票时间超过了5分钟，再加上所设的投票点数量并不多，有些投票点还因为马拉松而临时关闭，当天的投票出现了严重的排队现象，等待时长超过数小时。许多选票错误甚至丢失，在一些选区，几乎每两张选票中就有一张存在各类问题，有瑕疵的选票数量达到了至少20000张，这严重影响了选举的结果。

（二）行政管理二元化 复杂的政府构成

许多分析德国政府的文章都会提到柏林长久受左翼执政风格的间接影响。然而，真正的问题或许在于市和区的权责模糊。23年前，柏林进行了一场“大区制”改革：23个柏林的城区被合并成了12个。改革后的城区拥有更多实权——不仅仅拥有了更多独自可以决定的事权，每个区都在市议会中也获得了6个席位。于是，整个柏林的行政管理体制彻底二元化。

由于没有先例，对于具体的事权，往往要经过市和区之间的谈判，或共同合作才能推行，这直接导致了整个柏林的行政效率低下。另一方面，即便在最基层的办公室也存在来回推诿和泛政治化的问题。

（三）荒谬的卡夫卡式官僚主义

20年前，为了推进柏林的发展，柏林前市长克劳斯(Klaus Wowereit)有一句名言:柏林穷，但性感(Arm aber sexy)。这吸引了全欧洲的年轻人来到这座城市。而在20年后的今天，这座城市的人口增长到365万，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无数现代建筑和企业，但这里的房租和物价，也涨到令年轻人连连抱怨，护照预约经常要排在3个月之后，结婚登记也要等4个月，甚至出生和死亡证明都可能无法签出。对于在德国留学的人来说，签证更是一大梦魇。笔者曾帮助过不少人写邮件处理申请签证延续，在一些大城市，学生签证到期等待几个月是常见的事情；而在这期间，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住的地方，生怕回一趟国或旅一次游可能就回不来了。

所以这次选举投票的失败，是柏林这座城市在管理方式上出现更深层次问题的一个标志。行政低效的背后，正是柏林卡夫卡式官僚主义的特殊结构问题。卡夫卡是官僚社会这一人类前景的深刻启示者。他的小说(特别是《审判》和《城堡》)以官僚制为题，却并非一般地描绘官僚组织的活动或所谓官场现象，而是揭示了现代官僚统治与现代精神之间的内在关联。

三、德国民众对现存行政秩序感到愤怒

2023年2月12日，周日，上午8点，投票站陆续开放。柏林选举专员斯特凡·布吕希尔(Stephan Bröchler)也在柏林潘科的一个投票站投下了自己的一票。他在之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重新选举持乐观态度。“我有信心，今天一切都会顺利进行。”但他也没有把话说满，“今天也会出现轻微的选举瑕疵，但不会像2021年出现这些系统性错误。”

柏林选举专员斯特凡·布吕希尔(Stephan Bröchler)

图片来源：奥格斯堡《总汇报》

“系统性错误”，便是宪法法院针对2021年柏林选举结果判决中使用的词汇。这样的“系统性错误”，不但改变了德国柏林政坛，让执掌柏林政坛22年的社民党遭遇重大滑铁卢，甚至还大幅增加了财政支出。为保障重新选举投票顺利进行，市政府拿出了3900万欧元作为特别基金，还在每个投票点增加了多名志愿者，每名志愿者可以获得240欧元的报酬。对此，德国《每日镜报》(Der Tagesspiegel)的总编辑洛伦兹·马洛德(Lorenz Maroldt)表示:“(柏林)城市官员呈现了一种井然有序、系统化的无能。”

行政机构日益积累的懈怠和傲慢，以及政治争斗造成的效率低下，恰恰是“耸耸肩，这就是柏林”这种市民麻木态度的结果。柏林的治理结构不论如何改革，柏林市民都是需要不断发出声音和表达意志的一方，而非反过来。只有他们表达愤怒，媒体、议员、政党作为选民在政治和法律上的“职业经理人”才会改变议事清单上的排序，提出专业的解决方案来回应民意。怒气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驱动庞大的民主机器运转的蒸汽。

柏林重复选举的“新政府”——“黑红联盟”

图片来源：《时代周刊》

混乱的选举场面，让德国人再一次认识到了政府管理能力的缺失。柏林人的愤怒终于在这次失败的选举后被各个媒体重视，并连带着其他问题被一起质询，比如2023年元旦夜38起消防员遇袭事件等。各个政党也纷纷在此时推出了自己的政府改革方案。

本文编译自:

1. 《每日镜报》2023年3月9日报道专栏:柏林2023年选举 黑红联盟开始谈判

https://www.tagesspiegel.de/berlin/liveblog/berlin-wahl-2023-cdu-und-spd-beginnen-mit-koalitionsverhandlungen-9323951.html

2. 《时代周报》2023年3月9号报道:柏林人选择基民盟是错误的

https://www.zeit.de/politik/deutschland/2023-03/berlin-koalitionsverhandlungen-spd-cdu-schwarz-rot?utm_content=zeitde_redpost+_link_sf&utm_referrer=twitter&utm_source=twitter_zonaudev_int&utm_medium=sm&wt_zmc=sm.int.zonaudev.twitter.ref.zeitde.redpost.link.sf&utm_campaign=ref

3. 《时代周报》2023年3月9号报道:柏林社民党和基民盟希望迅速谈判联盟协议

https://www.zeit.de/politik/deutschland/2023-03/berlin-spd-cdu-koalitionsverhandlungen-wiederholungswahl?wt_zmc=sm.int.zonaudev.twitter.ref.zeitde.redpost.link.x&utm_medium=sm&utm_source=twitter_zonaudev_int&utm_campaign=ref&utm_content=zeitde_redpost_link_x

4. 中国网2023年2月28号报道:德国柏林公布选举官方统计结果 组阁谈判悬而未决

http://news.china.com.cn/2023-02/28/content_85131591.htm

5. 腾讯网2023年2月1号报道:一年前大选被指存违规 德国法院批准柏林地区重新投票

https://new.qq.com/rain/a/20230201A00M9400

6. 澎湃新闻2023年2月21号报道:柏林重复选举背后 卡夫卡式官僚主义结构问题亟待解决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001532

7. 中国作家网2021年4月6日报道:官僚政治的图形学——论卡夫卡创作中的“办公室”形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21/0406/c404090-32070186.html

供稿 | 陈奥婕

排版 | 林兰馨

编辑 | 林邦雷

初审 | 程静 盛妤婷

终审 | 陈洪捷 吴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