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全球疫情形式依旧紧张,多地出现变异新冠病毒,全球疫苗接种工作与疫情展开赛跑。但近日,几项调查显示,仍有部分德国民众不愿接种疫苗或对此持观望态度。一起来看学者如何分析德国人排斥疫苗的原因,您又如何看待?
中国矿业大学外文学院 陈猛
2021年新年前后,德国和欧盟采购新冠疫苗、组织对民众进行接种的工作受到广泛诟病。在对待疫苗的态度上,从圣诞节至今,德国人基本保持了稳定。youGov 2020年12月21到23号的一项民调显示,65%的民众愿意接种新冠疫苗,19%的民众持抵制态度,16%则持观望态度。2021年1月16号德国国家电视二台的舆情节目“政治晴雨表”(Politbarometer)显示,上述三组数据分别为:67%,10%和22%。对比这两组数据,我们可以发现,对是否接种疫苗这一问题,不能做出确定选择的人群有所增加。回顾德国疫苗接种的历史,放眼当下德国人对待疫苗的态度,我们发现,历史还是有一定的传承性:反对疫苗的原因和疫苗接种的自愿性原则是其中始终没有太大变化的两个重要面向。
德国反对疫苗的历史传统
在德国,反对接种疫苗的民众数量也不容小觑。最近一段时间,在德国有一则与疫苗相关的重要新闻:很多护理人员拒绝接种新冠疫苗。2020年年底,在德国发展如火如荼的“横向思考”运动的支持者当中,就有很多反对疫苗的人士。他们当中很多人的政治观点非常保守和激进。一部分反对者属于“自由主义者”(左派)。他们是激进的生态主义者,也构成了反疫苗大军中的“上流社会”成员。另一部分是右翼的所谓“自由主义者”,他们对国家侵犯家庭和私人健康领域感到非常反感。他们痴迷于“纯净”二字,对任何形式的政治或医学“强迫”都强烈反对。这也解释了为何疫情会定期在原教旨主义者,或者基本教义派的封闭社区中爆发,例如,法国最近一次(2008年至2012年)的麻疹疫情分别是在勃艮第、布列塔尼和阿托瓦斯的天主教原教旨主义社区中蔓延。另一个例子则是2019年发生在纽约东正教犹太社区的麻疹疫情。
反对接种疫苗来帮助人体抵御疾病的侵害,其实有一定的历史传统。19世纪欧洲大陆爆发天花病毒,英联邦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强制全民接种天花疫苗。与此同时,这也招来了反对疫苗人士的抗议。世界上第一个反对疫苗接种的国际社会运动中心就是在英国成立的。这股力量后来越发强大,以至于1907年的时候,英联邦被迫又废除了接种疫苗的强制义务。19世纪反对疫苗的浪潮并不仅仅局限在英国,它在德国和法国也掀起了阵阵浪潮。三个国家的抗议者相互交流,定期举行国际研讨和报告会,互通有无。另外一方面,19世纪末期的时候,在德国市民阶层兴起了一种“生活改革运动”(Lebensreformbewegung)。该运动强调人身体健康的自然性:人体只需要新鲜的空气,丰富的营养,充足的睡眠和阳光的照射,就可以获得足够的抵抗力。在这种健康理念看来,疫苗是干涉和扰乱身体的“不速之客”,甚至是“邪恶的东西”。这场运动甚至传播到了奥地利和瑞士,不过它的中心是在德国的德累斯顿和南部的斯图加特。在这个内外因素交相呼应的过程中,德国逐渐演变成了欧洲大陆反疫苗社会运动的重镇。19世纪末期,德国抵抗疫苗组织广泛,各地方组织成员加起来超过三十万人。
抵制疫苗运动包含一个权力斗争的问题:要不要打疫苗,到底是自己说了算,还是国家说了算,它体现了个体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当时有那么多的人反对接种疫苗,一来就是无所不管的强权国家强迫民众的结果,造成人们对专制国家的恐惧。另外一方面,当时由于医疗技术和科学研究与生产条件的限制,研发和生产出来的疫苗质量的确有一定的缺陷,具有很强的副作用。而且,当时科学家们还无法解释免疫系统的运作机制,这一点也被反疫苗者充分利用。只有当免疫学科继续发展、新疫苗不断涌现时,反疫苗者的气焰才开始被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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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疫苗抵抗运动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它与反犹主义结合在一起。当时拒绝接种疫苗的群体认为,疫苗是犹太人统治人类世界的邪恶工具,千万要加以抵制。这种起源于19世纪末期的歪理学说,在上世纪纳粹统治的20和30年代也扮演过重要的角色。当时很多纳粹军官都是疫苗的坚决反对者。这个阴谋论在当下的德国正有复苏的迹象。
在德国疫苗接种的自愿性原则
进入20世纪,德国在接种疫苗这件事上,采取的却是自愿的原则,这一点非常有趣。甚至在纳粹统治时期,希特勒的专制统治集团竟然让民众自主选择打疫苗,但是却做了非常充分的疫苗科普和宣传工作,比如上世纪30年代的白喉疫苗接种。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民众接种疫苗的积极性反而高涨,疫苗接种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还多。联邦德国成立之后的50年代,在接种小儿麻痹症疫苗的时候,联邦政府甚至效仿了第三帝国时期的疫苗宣传策略,让民众自由选择接种疫苗,最终也取得了不错的接种效果。唯一例外的就是过去几年,在接种麻疹疫苗的时候,德国政府采取了强制性的措施,在民众中间引起了激烈的讨论。2021年1月11号基社盟主席、巴伐利亚州州长索得(Markus Söder)提议,要强制医院及老人院等护理机构的护理人员接种抗新冠疫苗,并要求德国伦理协会就此事进行协商。随即,德国司法部长兰布雷希特(Lambrecht)和卫生部长施潘(Jens Spahn)否定了这一提议,并强调了德国政府不会强制全民接种新冠疫苗,也不会强令护理人员接种疫苗。
图片来源:德国印象网
在德国和欧洲,人们对待疫苗的态度,是否愿意接种,重要的不仅仅是医学的视角:疫苗一方面可以起到预防疾病的作用,另外一方面它也可以在人体内引发一系列其他的疾病。到底是选择疫苗,还是依靠身体自身的抵抗免疫力来抵御疾病,就成了一个即便是对现代人来说也非常棘手的问题。对欧洲人来说,与疫苗紧密相连的还有自由的问题。人们希望在这件事上自己做决定,不希望强势的国家和政府通过法令的形式践踏个体的选择。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新的转机:据法国民调公司Ifop2021年1月17号的调查结果显示,54%受访者希望接种疫苗,比12月足足增加了15%,62%法国人赞成乘飞机出国的人必须打疫苗,60%的人支持前往养老院或医院探访亲朋也要打疫苗。法国人民对疫苗态度的转变,确实有点让人震惊。目前还没有看到德国方面相关的数据,因为新冠疫苗的接种目前还处于刚开始的阶段。至于今后,德国人在疫苗接种这件事上会不会发生观念的绝对改变,我们将拭目以待。
主要参考文献:Die deustceh Anngst vor dem allmächtigen Gesundheitsstaat, von Elke Bodderas, die Welt,8. Januar 2021.
作者简介:
陈猛,中国矿业大学外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德国政治与社会,中德文化交流史。联系方式:bodhisattva_de@163.com。
排版 | 王思琪
编辑 | 孙琪
初审 | 程静
终审 | 陈洪捷 吴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