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如何认识性别与性别平等，如何对待性别差异是性别教育实施的重要前提。相较以性别中立与性别化教育为代表的传统性别教育模式，性别敏感教育在反思传统性别教育局限的基础上，认识到性别由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建构而成，强调性别差异的社会性因素，彰显性别平等的价值诉求，重视教育过程的动态发展性，关注学生个体的完整性。本文从传统性别教育理论的局限入手，介绍性别敏感教育的背景与内涵，以及德国在该教育领域的实施方法和教学领域的具体应用，并通过跨领域协作促进性别敏感教育。

本文为浙外德国研究中心“教科资讯”栏目第68篇(总第159篇)。

一、传统性别教育理论的局限

作为传统性别教育模式的典型代表，性别中立教育与性别化教育都有着相应的思想溯源。其中，作为性别中立教育代表的柏拉图持“男女禀赋同等”观点，认为既然“各种天赋才能同样地分布于男女两性”，对于男女两性的教育应是“我们不用两种不同的教育方法教导女性和男性，因为不论女性和男性，我们所提供的天然禀赋是一样的”。而作为性别化教育的代表，卢梭在《爱弥儿》中，基于性别差异采用不同的方式来教育爱弥儿和苏菲，批判了柏拉图以同样的教育将男女培养成同样的人，特别是将女性改造成男性的教育思想并未解决性别教育平等的做法。基于“如果在女性身上培养男性的品质，而不去培养她们本来应该具备的品质，这显然是在害她们”的想法，卢梭认为“无论从女性特殊的天职方面考虑，还是从她们的倾向或义务观察，都使我了解到什么样的教育才适合她们”。以性别中立和性别化教育为代表的传统性别教育模式仅认识到了性别形成的生理因素，未认识到其社会因素，在实现性别平等教育的具体措施上，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进一步固化了男女两性的刻板印象，强化了女性在教育中的弱势地位，进而造成了个体发展的非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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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性别敏感教育的背景与内涵

近几十年来，通过法律的完善和社会榜样的积极影响，世界在性别平等领域取得了巨大进步，性别敏感教育也在此背景下逐渐萌芽与发展。然而实际的性别平等和自由发展仍未完全实现，性别歧视、厌女症和变性人恐惧症今天仍然存在。此外，在学校乃至整个社会中也仍可以看到性别定型观念和与性别有关的差异。例如，男女之间的收入差异，就业的不平等分配以及媒体中的限制性和陈旧的性别形象。促进性别平等是整个社会的任务，学校更是发挥了重要作用。

性别是一个复杂多维的概念，通常在生物层面和社会层面之间做出区分。所谓性别敏感教育，即在教育活动中，要敏于关注性别的自然差异以及社会意义，把握既定的性别刻板印象及其根源和后果，并采取在性别上更具包容性的措施，从而实现性别的公正。实施性别教育的一个重要前提是正确认识性别，性别既是自然的生理概念，也是一个人为的社会概念。因此，性别敏感教育深刻认识到性别背后的社会因素，从社会性别的视角给出了实施性别教育的一种可行方案。性别敏感教育可以区分为两个目标维度：其一，个人潜力的发展不受与性别有关的期望和不利因素的限制；其二，发展和加强以性别平等和自主生活方式为导向的态度和能力。

三、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的关键作用

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在性别敏感教育中至关重要。他们需要具备专业的性别能力，包括关于性别的基本知识和科学知识，以便努力实现教育目标，并以最佳方式支持学生的能力和个人发展。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要反思他们自己与性别有关的经验和期望，以防止可能出现的认知和归因扭曲。像所有人一样，教师和其他教育工作者都是由性别形象塑造的，这些形象可能会无意识地影响他们对学习者的看法以及与他们的互动。例如教师倾向于将男孩的数学成绩不理想归结为缺乏意志，而将女孩的数学成绩不理想归结为智力缺陷。教师的性别能力包括行动和干预能力，即教师与教学人员、家长和学生的合作，尤其包括非歧视性的行为，例如在成绩评估、处理违反规定的行为方面。

四、性别敏感教育的实施方法

1.隐性方法

在隐性方法中，教师不正面处理或强调可能产生不利影响的性别差异，但他们可感知到这一差异，并在教学行动中得到反思。隐性方法在教学行动中的体现如下：教师在与学生对话时，不要出现有与性别有关的概括或对性别的反作用强调，如“请一个强壮的男孩帮我搬东西好吗？”或“作为一个女孩，你的物理学真的很好”等语句，这加强了刻板观念，给学习者带来压力，导致他们在某些方面形成消极的自我形象，失去努力的积极性。

2.显性方法

性别敏感教育的显性方法意味着性别被刻意强调，例如，将性别内容作为一个教学主题，或为女孩和男孩提供性别隔离的课程或工作小组。当刻板观念或社会结构下的性别不平等无法仅仅通过隐性方法明显减少时，性别敏感教育的显性方法将奏效。例如，基于性别的歧视必须先被明确指出，才能被消除。如果学习者在刻意纠正后仍有性别刻板观念或行为，那么按性别分阶段将学习者隔离也是有益的。但许多情况下，性别敏感教育面临一个矛盾的局面，因为对性别特征的强调和显性方法总是带有无意中复制或甚至加强刻板观念的风险。出于这个原因，通过显性方法进行批判性反思，并以隐性方法作为补充极为重要。隐性方法意味着关注点回到性别本身，例如，两性之间的共同点，由社会形成且可改变的性别不平等的原因或个人的因素等。隐性方法还包括将性别隔离后的群体再次聚集，鼓励他们共同反思自己的经历。根据不同的情况，教师应根据情况决定哪种方法适合于学生个人或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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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在教学领域的具体应用

1.注重学习者的自我评估

学生带着各种各样的经验、兴趣、期待、知识和能力来到学校，而学校的任务是认识到学生们不同的起点，在此基础上以最佳方式支持他们。虽然每个学生的起点都不相同，但可以在其中发现一些与性别有关的差异，如学生的成绩在各种学科领域存在明显的性别不平等现象。因此教师应该更加注重促进学习者个人的特定学科自我评估，因为高估和低估自己的能力都会对学习动机和表现产生负面影响。对学生个人起点的考虑，也是由性别社会化形成的，在实践中会导致以下两难问题：当教师提供与学生现有优势和兴趣相结合的学习机会时，例如，让学生自己从广泛的材料、方法或任务中进行选择，一方面，从性别敏感教育角度看，这种以兴趣和实力为导向的方法是值得欢迎的，因为所有学习者都有参与学习过程的动力；另一方面，这种行为也会无意中强化现有的性别定型观念，从长远来看，往往会限制学习者在某些领域的潜在发展。为此，除了以兴趣为导向的方法外，教师应鼓励学生发展新的技能和兴趣，在学生面前不强调性别差异。结合这两种方法，学生既能发扬自己的长处，又有动力平衡自己的短板，发展新的兴趣。

2.将性别主题列入教学内容

今天，无论是在德国还是在国际范围内，相关的性别差异和刻板观念仍然左右着社会、政治、经济、媒体、艺术和意识形态领域。这些问题包括收入分配、职业选择、家庭工作分配、教育机会以及领导岗位上的性别差异。此外，媒体和艺术对性别的表述，性别社会化和性别的语言问题、基于性别的暴力，日常的性别歧视以及变性恐惧症都受到广泛关注。性别敏感教育的显性方法之一是在课堂上解决性别问题。教师可以考虑将性别主题列入教学内容，根据学生的学习水平，鼓励他们自己辨别性别相关问题。同时加强在语言、文学、艺术学习领域以及宗教科目中与性别问题有关的审查，注重以性别平等为导向的适龄内容。教师可以在实践周内开展关于性别问题的项目，让校内校外的社会机构参与进来。

3.通过教材传达教育观念

教材在性别敏感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图像和文字传达的关于性别的想法有时明确，但更多时候是隐晦的。对性别问题有敏感认识的教材应尽可能使性别群体的代表均衡，并以无定型和多样化的方式呈现。这适用于学生在课堂和日常生活中的形象，以及成年人在职业和生活中的形象。这也包括对不同生活和家庭模式的描述，例如，不仅有传统的核心家庭，还有单亲家庭、重组家庭或彩虹家庭，以及家庭模式中的不同任务分配。因此教育工作者要检查教科书及其他学习材料中是否有性别刻板的表述，最好同学生一起批判性地反思这些问题。

4.对课堂活动密切关注

课堂活动的组织对于学生学习非常重要，在性别方面同样如此。研究表明，许多男孩受到同伴群体的性别刻板观念的压力，对学校的期望和要求表现出消极的态度。他们认为努力往往被视为“不酷”，只有不努力的成功才能在学校得到认可，这就对学习成绩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对此制定明确的规定和采取违反规定的措施是有必要的。此外，男教师或其他教育工作者可以作为榜样，通过身体力行表明，努力和男子汉气概绝不是相互排斥的。根据具体情况，教师也可与学习者一起反思同龄人群体的现象。在课堂活动中，教师对学生个人以及小组的动态学习情况进行有根据的评估必不可少。

5.阶段性的性别隔离教学

在男女同校的学校中，可以在性教育中对不同性别进行隔离教学，学生将这视为一个保护和缓解的空间，由此与性别相关的需求和共同经验也可以得到解决和分享。将男孩和女孩分开也可以起到打破混合群体中出现的性别角色分配的影响。在课堂的一些案例研究中，性别分离的积极影响显现，例如女孩对科学的兴趣和自信心增加。性别隔离教学属于性别敏感教育中的显性方法，但同时也不能忽视隐性方法的重要作用。这包括以适龄的方式向学生解释性别隔离的原因，消除这样的印象：女孩或男孩在某些方面需要特别的支持，因为他们在那些方面较差，或没有天赋。此外重要的是，随后的男女生课程合并要敏感地配合，以便可以确保性别隔离教学可能产生的持续的积极影响。

六、跨领域协作促进性别敏感教育

1.学校与家庭及就业机构及合作

在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学校的基础任务，包括与就业机构和大学合作，帮助学生进行职业定位、生活规划以及相关的培训或学习过渡，旨在解决和反映与性别有关的不利条件和限制，使学生能够在没有性别刻板观念的情况下做出反思和自我决定。在学校，职业生涯规划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学生往往在很早的阶段就通过科目决定了不同的职业，因此学校可以通过考虑学生的个人潜力，通过指导努力拓宽职业选择的范围。

学校和家长也应成为合作伙伴共同实现学生的教育和培养目标，在平等的基础上与家长讨论性别敏感教育是有意义的，例如在家长会上，让父母批判性地反思自己可能的先入为主的性别观念和角色认知。从性别的角度来看，母亲往往比父亲参与更多的家庭教育工作，然而父亲的参与也同样重要。

2.借助媒体教育

学校的任务是使学生可以有能力、负责任地使用数字媒体。虽然研究者在调查2018年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学生时，并未发现他们在借助计算机收集、组织、生成和交换信息的能力方面有明显的性别差异，但在借助数字媒体和算法处理问题时，女孩的平均表现比男孩差，他们对信息技术领域科目的兴趣也较低，这可能与较多女生认为IT技能对未来从事她们感兴趣的工作无用有关。从性别角度看，男生在数字游戏领域更常表现出成瘾症状，而女生在社交媒体方面更常表现出成瘾症状。对此，学校应根据情况在这两个领域进行干预。性别敏感的媒体教育还包括，学生应对媒体的性别表现进行反思。根据研究，学生经常在媒体中面对刻板的性别形象，例如儿童书籍、电视节目、音乐和社交媒体。因此媒体产品应更多表现无性别刻板观念或对刻板观念进行批评，通过多种方式积极引导性别平等和自我决定生活方式的主题。

3.预防性别暴力

暴力在很大程度上仍与性别方面的问题有关，如性化的暴力和亲密伴侣间暴力，网暴中的性别差异，还有针对性少数者的心理和身体暴力。学校对此有明确的预防和干预任务，必须保护学生在学校不受任何形式暴力的侵害，例如，侮辱、欺凌及对物体的暴力等，所有施暴者都必须受到惩罚，教师和教育工作者必须对潜在的校外暴力事件保持敏感，并与相关校内校外机构合作。此外，必须让学生认识到对自己和他人的暴力行为，并站出来反对暴力，学校要以适合青少年年龄和发展阶段的方式处理心理和身体暴力，如果有必要，也可以通过性别隔离处理。

4.实施适龄的性教育

根据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性教育指导方针，以适合年龄和发展阶段的性教育帮助学生有意识地塑造自己的生活，对自己和他人负责，这也包括处理性别角色问题。其目的是接受自己和他人，培养对个人态度和需求的尊重和理解，处理性和性别多样性问题，并将性取向和性别认同问题作为独立的问题来处理。学校开展性教育的一个重要目标也是培养学生的责任感和态度，消除轻视和漠视以及性虐待和性剥削造成的身体和精神伤害，同时提高青少年的自主性，发展他们对性虐待和性暴力的自我防御能力。

本文编译自：

1.《论性别敏感教育》汪路艳 原发期刊：《湖北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21年1月第27卷第1期65-67页

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detail.aspx?dbcode=CJFD&dbname=CJFDLAST2021&filename=HBCR202101013&uniplatform=NZKPT&v=mAhlqGP-KZV9Z9PF0lAiIiUJShtC1L6-H-2m6YJbw77VJEEwQLQHNft50k32Bzuz

2.《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学校性别敏感教育的教学方向》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学校和教育部

https://www.schulentwicklung.nrw.de/q/upload/Gender/Padagogische_Orientierung.pdf

供稿 | 韩欣浥

排版 | 林兰馨

编辑 | 陈佳雯

初审 | 程静 盛妤婷

终审 | 陈洪捷 吴卫东